​看图说话：电视剧《解放》里孟良崮战役的真实与虚构

看图说话：电视剧《解放》里孟良崮战役的真实与虚构

革命历史题材的影视剧，难点在于真实和虚构的有机结合。

简单真实的表达，那是纪录片，缺乏故事性。

违背历史事实随意虚构，愚弄观众，观众不买账。

让我们看一看电视剧《解放》第十六集、第十七集讲述的孟良崮战役里的真实与虚构。

1947年5月，国民党军45万人，分三路，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

蒋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在中将师长张灵甫率领下一马当先。

张灵甫志满意得，号令官兵冲锋在前，为蒋军作表率，报效校长知遇之恩。

这基本符合史实。

整编七十四师，是蒋介石的首都卫戍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蒋介石亲自要求全军所有部队政治、军事训练要以74军（即整编七十四师）为模范。

担任王牌部队74军军长兼南京警备区司令的张灵甫自然是老蒋面前大红人和心腹爱将。

内战爆发，张灵甫率领的整编七十四师处处争先。这次进攻坦埠，七十四师自然也是先锋。

剧中，国民党军第四纵队司令官兼整编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和一兵团司令汤恩伯亲临前线，发现张灵甫突出部队二十多里。

汤恩伯叫停一个士兵，命令他们全体停下。没想到竟然遭到士兵轻蔑地拒绝，在兵团司令官张恩伯自报家门之后，竟然狂妄地当面打脸：“在我们七十四师，除了我们张师长，剩下谁说话都是放屁”。

这小兵是猴子派来坑张师长的吧。

这个场景，如果是“御林军”整编七十四师在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站岗的时候，可能就合理多了。

在等级森严的国民党军队里，如果不是皇亲国戚，一个普通士兵在前线这样对一个兵团司令官说话，那恐怕是活够了。

这还不是问题，问题是，一个统帅二十多万人马的兵团司令官，为什么要拦住一个士兵发号施令？

他和纵队司令亲自下到所属部队，见不到师长，都没有旅长、团长认识他们的么？

史实是，蒋介石、顾祝同从华野莱芜战役后的几次行动都没成功，尤其是包围了进占新泰的整编十一师，没有围歼，反而主动撤退，认为华野攻势疲惫，四散逃命，于是下令全线发起进攻。汤恩伯更是一改既定的“稳扎稳打”的战法，不待友邻二、三兵团行动，即以整编七十四师为骨干，在黄百韬整编二十五师和李天霞整编八十三师的配合下，直犯坦埠。

部队前进受阻，张灵甫问原因，军官回答是山路狭窄无法通行。

张灵甫命令工兵修公路，手下提醒说：黄司令说修公路会暴露我军行军意图。

张灵甫不为所动，命令工兵修路。

史实是：经过一年多的征战，出南京时气吞万里的御林军整编七十四师已经遍体鳞伤，二战涟水伤亡惨重差点被歼灭。骄横的张灵甫屡遭打击，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他曾告诉他的黄埔四期老同学整编十一师师长胡链说，自己部队伤亡过半，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就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抗战时期的“猛张飞”得了个“懒牛”称号。

不是汤恩伯催促，他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和后来很多影视剧描写的骄兵冒进和争先抢功，而是借口部队辎重多，道路难行，动用全部工兵大张旗鼓地修路。

黄百韬发现后确实提醒他这样容易暴露行动意图。

张灵甫当时气哼哼地回答：“正要引匪前来”。

当时他这样做，现在看有几个原因。

一是他的部队加上辎重和民夫，几万人挤在山沟里，行军宿营都很困难。如果没有一条畅通的道路，不光进军缓慢，如果遭到攻击，想顺利撤退都难。

二是他们侦察得知坦埠是华野司令部所在，机关后勤人员多，战斗力不强，其它情报也说解放军正在四散逃命，轻敌思想不可避免，还乐观地准备捞一把。

三是官兵不想拼命，修路提前吓跑了敌军，能占地盘，完成任务，不是更好？

华野副司令员粟裕发现张灵甫新修的公路，目标直指华野司令部所在地坦埠。

电视剧篇幅所限，有情可原。

史实是，粟裕经过几个月来的打打停停，既摸透了敌军的战术战法，也掌握了敌军的位置和部署。情报来源有几个方面：

一是飞机轰炸坦埠让粟裕警觉，并经过调查了解，总部驻地跑了一个国民党俘虏排长，很有可能泄露了华野总部的位置情报。

二是前线部队的直接报告。进攻坦埠的部队和华野的交火表明了进攻方向。

三是技术侦察掌握敌军调动。截获的一兵团电报命令黄百韬率领第四纵队整编二十五师和整编七十四师，5月12日攻占坦埠，

四是华野九纵侦察科深入敌后抓舌头，缴获了七十四师的进攻命令。

五是军委的敌情通报。

网上有说是国防部卧底刘斐故意设置的行动方案让七十四师涉险被围，郭汝瑰传递了行动计划情报。目前并没有权威资料证实，姑且只能算作传闻。郭汝瑰知道七十四师的行动计划时，是1947年5月12日晚上，这个时候华野已经下达围歼七十四师的“南字第十二号”作战命令，孟良崮战役已经打响了。他的情报经过交通员辗转递到军委，军委再发给华野，已经就没啥用处了。

这个502号香烟瘾挺大啊，镜头不多，抽烟的场景不少。

现实生活中的502不抽烟，不喝酒。除了地图、手枪、望远镜这三件宝贝，几乎也没啥喜欢的东西。

501下了决心，我们就是要“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当年501确实是这么说的，具体的场景在那里，这就并不重要了。

华野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部署围歼整编七十四师。

史实是，最初没有一纵的任务。

计划是让一纵当总预备队，准备让八纵打穿插，没让一纵司令员叶飞参加会议。

从整体作战来说，一纵起了重要作用。这里虚构一点无伤大雅。

501发布命令：为了保密起见，电台、电话停止使用，参谋处组织参谋人员骑摩托车、骑马、跑步把命令传达下去。

历史上是，华野下令攻打桂系“顽军”第七军和整编四十八师，部队都已经行动起来，电话线都拆了。

改打张灵甫是突然间抓住战机下的命令，501、502只能让参谋和通讯员骑摩托车、骑马追赶已经跑出去的部队。这才有九纵司令员许世友率部连夜百里回师打阻击的故事。还有的编出许司令摔电话的段子。人家许司令回忆录也写的是摩托车传令兵给的命令。

电台也停止使用，就前后矛盾了。六纵远在鲁南，没有电台发命令，怎么回来奇袭垛庄？

战役发起后，502对501说，你留在家里坐镇指挥，我到前线去。

501亲自来到前线指挥部，和502一起，携手并肩，指挥战役。

这个符合史实。

华野指挥部开始设在距离孟良崮30公里的沂水县西王庄。1983年，沂水县人民政府把这个地方命名“孟良崮战役陈毅指挥所”，列为县级保护文物单位。

孟良崮战役开始，502率领前指人员来到艾山脚下的老君洞设置了前线指挥所。

5月14日，501也来到这里，他们一起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待了三天三夜。

502接到六纵王必成到达垛庄的电报。

502命令王必成：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垛庄。

这就有点故弄玄虚了。

史实是：六纵接到华野十万火急命令，两天两夜行程220华里从鲁南翻山越岭奔袭垛庄。

六纵十八师先头部队牛刀杀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攻占了张灵甫守卫薄弱的补给基地，封住了整编七十四师的后路。

顺便还歼灭了张灵甫派来增援的辎重团一千多人，俘虏上校团长黄政。

蒋介石闻听张灵甫被围困，心急如焚，下令各部队援救。

陈诚回答：“学生明白”。

陈诚是蒋介石的学生么？他可以自称是蒋介石的学生么？

陈诚是保定军校毕业，所以到黄埔军校能当教官，担任过炮兵科教官，兼炮兵队区队长。黄埔军校毕业的很多是他的学生。

但是，蒋介石是校长，陈诚怎么成了他的学生呢？

谁能解释一下吗？

围歼整编七十四师的战斗非常激烈。除了整编七十四师和整编八十三师一个团（罗文浪57团）三万多人，周边二十多万国民党军已经近在咫尺，还有几十万国民党军已经逼进。去不能尽快歼灭整编七十四师，那就跟有可能被反包围，而实现蒋介石“中心开花”计划，消灭华野主力。

所以，501命令一纵叶飞统一指挥围攻孟良崮的1、4、6、8、9五个纵队发起总攻，迅速歼灭整编七十四师。

这个符合史实。

战斗到了紧要关头，501隔十分钟就给一线纵队司令打电话，询问战况，催促进攻。

这不是虚构。

许司令这个场景值得商榷。

纵队司令员冒着枪林弹雨在一线指挥，看身边战士不断开枪射击，身后炸弹乱飞，这得是营长、连长的一线阵地。

纵队司令员这样不要命，不知道是艺术的虚构，还是这个级别的首长指挥战斗就是这样舍身忘死冲锋在前。

剧中不少篇幅，表现501让沂蒙姑娘把送给他和502的井白凉水送到前线。

502也这样鼓励。

501绘声绘色大讲让姑娘到前线送凉水的积极意义

还把自己的警卫员撤销警卫职务，跟着姑娘去前线送水。

这个虚构也值得商榷。

孟良崮战役，参战华野部队27万。围攻孟良崮的有五个纵队十几万。山东解放区动员民工支前总共69万人。

这么庞大的一支队伍，每天的吃喝拉撒睡，需要多么强大的后勤保障？

当年八路军、解放军规定，民工不得到一线作战阵地，以免发生人身危险。只负责火线之后安全区域的粮食弹药和伤员转运。

一线的粮食弹药运送和伤员转运，只能是由军人来执行。

民工不畏生死，冲上前线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野战军一号首长，让姑娘到前线送水，这个有点交代不清楚。

临阵撤销警卫员职务，让其跟着送水，这就更不容易被观众接受。明白历史的知道，501夫人张茜是野司警卫排指导员，她带领全排九十多人具体负责野司首长安全，她同意么？

民工冒着敌机轰炸的生命危险，给送来了“山东大馒头”。

沂蒙山区的穷，全国有名。到了七十年代，还有农村孩子把走出农村，吃上大白馒头当做奋斗的理想。

当年华野在沂蒙山区，主要的食物还是煎饼。不是不给吃大白馒头。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白面。各家各户蒸馒头更不可能。一个村烙几千斤煎饼供应部队这个能做得到。

剧中也有战士在吃煎饼，这看着就合理的多了。

伤员牺牲前没有水喝。

这时候，姑娘和首长警卫员送来水了。

肯定鼓舞士气啊。

就是这疯抢的场面，不仅看着没规矩，就是不像纪律严明的人民军队。

饥渴难耐可以理解。剧组发盒饭也得排队，总不能抢吧。

上来就哄抢，张灵甫的部队恐怕也不敢。

再说，69万民工，送不上吃的，送不上水？

那他们跟着，怎么吃大白馒头的？

他们如果还有健在的老人，会认可这样表现孟良崮战役的后勤保障么？

孟良崮上有个泉眼，但是被九纵控制。七十四师付出惨重代价，没能抢到水。飞机空投的水囊被解放军打漏。烈日暴晒，山上的官兵确实饥渴难耐。就连女政工员尿的尿，也马上就有士兵拿过来喝了。

但是少将参谋长也喝不到水要去喝尿，这有点不太让人相信。

李天霞派了几个兵冒充先锋旅，假装营救张灵甫。

张灵甫大喜过望，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小心眼，误会李天霞了，

参谋长一分析，张灵甫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这让观众看明白了，这五大主力之首的整编七十四师中将师长，原来是个啥也不懂的傻子啊。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让南京蒋委员长空投弹药和吃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历史史实，那个时候的来往电报显示，不称呼“蒋委员长”，而是蒋“主席”。当然这好歹比有些粗制滥造电视剧里喊“总统”还接近史实。

历史是，闻听张灵甫被这围，蒋介石认为这是吸引解放军主力，围而歼之的大好机会，于是制定“中心开花”计划，让张灵甫固守待援，吸住解放军，各路大军围攻上去，一举消灭华野主力。

张灵甫也觉得部队建制完整，战斗力强，还可以得到空军火力支援和空投粮食弹药，坚守几天阵地，完成“中心开花”任务完全可能。

于是，抢占孟良崮，固守待援。

这个时候如果鱼死网破拼命突围，当年还真说不定能跑出去。

等到华野五路大军把张灵甫团团围困在孟良崮狭小地区，连空投粮食弹药都飘落到解放军阵地，张灵甫死守孟良崮，等待援军，也就这一线生机了。

从剧情发展看，陈诚汇报的时候，大概率张灵甫已经被消灭了。

这个时候声嘶力竭地空投、救援，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史实是，确实发了措辞非常严厉的电报，督促救援部队突破阻击，救援张灵甫。汤恩伯的救援命令都有点哀求兄弟们一定帮忙的口气了。

参谋总长陈诚这个时候还能干什么呢？

飞机空袭，炸死了很多支前民工。

这个剧情，有点

张灵甫收到了蒋介石空投的“青天白日”勋章。

这不符合史实，全当是个演义吧。

因为，张灵甫从军经历中并没有被授予过青天白日勋章，

事实上不是张灵甫决不突围，想与孟良崮共存亡，那个时候，没有援军到来解救，就已经没有突围的可能了。

最后给济南的老长官王耀武和南京的老头子都发了告别电报，版本不一，剧中也没展开。

孟良崮上现在有一个纪念碑，不过不是给张灵甫的。

南京在玄武湖立了一个纪念碑，民间称作“张灵甫纪念碑”，其实也不是纪念他的，是国民党政府纪念孟良崮战死的那些将士。国民党跑到台湾，这个破碑就被群众铲除了。

张灵甫临死前的表现众说纷纭。目前也被没有当时在他身边的人证实现场场景。国共两边，包括后来的很多人，回忆录，陈述，采访，有很多说法，但是……没有一个人是1947年5月16日下午二三点钟在孟良崮整编七十四师最后负偶顽抗的指挥部里的。

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在现场亲眼看见，张灵甫是怎么死的。

剧中这个开枪抵抗，转身逃跑被手榴弹炸死的场景，不太符合史实。

山洞本来就不大，现在已经崩塌。没地方可跑，真扔几个手榴弹，一个活不了。

战役结束后，华野对外公布的战报是：张灵甫被解放军手中的美械武器击毙，弹中后脑而死。

这比较权威。

那戴着头盔耍酷就没意思了。

陈毅和被俘的整编七十四师将校军官座谈，这个确有其事。

被俘军官被问到为什么孤军冒进时说：他们认为解放军主力不在此地，左右友军护卫，依托公路有危险也能突围，不算冒险。没想到被包围，退路被切断，更没想到友军救援不力。

501身后是502，看来他们是一起出面的。

史实是，502忙的很，并没有和501一起个被俘军官座谈。

因为被俘的贺翎章副旅长在晚宴给501敬酒的时候说：“陈军长谈话真诚明白，实在感动人。有机会很想见见粟裕将军，聆听教诲。”

501对被俘军官说，找到了张灵甫遗体。

并由皮定均安排，花了四百大洋，买了上好的棺材，以军人礼仪厚葬。

入殓时给他穿上了解放军的军装。

这个符合史实。

但是，中间有个时差。

5月19日，六纵副司令员皮定均和纵队政治部副主任谢胜坤、政治部宣教部部长吴强（长篇小说《红日》作者）等，到特务团驻地带人掩埋了张灵甫尸体。

九名跟随张灵甫的将校军官被允许为张灵甫送葬。

他们半月型半跪围着，送张灵甫棺木下葬。

解放军广播公布了埋尸地点。诡异的是，随后占领该地区的国民党军队并没有找到，或者根本没找。而蒋主席一年多以后才知道张尸骨不知下落。

501和这些被俘将校军官的座谈会，是6月9号到了后方安全地带开的。

文艺作品，这个时空穿插可以理解。

剧中蒋介石严厉追究各级军官责任。

撤了整编二十五师黄百韬和整编八十三师李天霞的职务。

这就不符合史实了。

最先攻到孟良崮的恰恰就是李天霞的整编八十三师，时间是张灵甫毙命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17日。

这一天，陈诚带着整编七十四师的副师长邱维达，飞到临沂处理善后。在机场都没搭理前来迎接的汤恩伯。

蒋介石恼羞成怒，下令：“汤恩伯撤职查办，李天霞就地枪决。”

但是，后来这个命令并没有执行。

蒋介石在南京召见汤恩伯，用手杖把汤恩伯打的头破血流。

国民党在南京召开军事检讨会议。会上，黄百韬慷慨陈词，说他按汤恩伯指示拼死救援，伤亡一万六。既解脱了汤恩伯指挥不力，又强调张灵甫没救出来是他自己不听命令。顾祝同也为曾经给他当过战区参谋长的黄百韬说话。黄百韬没啥事了。汤恩伯被打破头，不能开会，被骂一顿，撤销兵团司令官职务，回家休养。李天霞在临沂被逮捕，先押到徐州，后送到南京军事法庭，审来审去，无罪释放，反而和黄百韬一起都被授予勋章，没过多久又回到老部队当军长去了。

只可惜，抗日战争时期的“猛张飞”，到了解放战争时期，没有投入人民解放的伟大事业，反而成了蒋家王朝的殉葬品，到现在都不知道尸骨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