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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9 08:40:05
迷笛激荡三十年——一个时代的另类侧写
2002迷笛音乐节1969年,好莱坞导演丹尼斯·霍珀拍摄的影片《逍遥骑士》,被后世广泛认为是公路电影的鼻祖。
影片中,导演本人和影星彼得·方达,用一次非法交易获得的钱,开始了他们的机车公路之旅。
在路上,他们经过了离群索居的波西米亚人群落,在狱中结识了喜欢谈论自由的律师,在南方的保守小镇遭到袭击,并最终到达了新奥尔良的狂欢节。
影片中的一句自嘲,成为美国60年代某个群体的最佳写照。
他们眼里,我们是需要剪头发的人。
1969年,随着《逍遥骑士》的热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短暂辉煌,以及杰克·凯鲁亚克的去世,美国60年代青年反主流文化达到顶峰,并开始走向衰败。
十几年后,在遥远的中国,另一种青年文化悄然萌芽,它同样以摇滚乐、爱与自由为主题,从1986年崔健的第一声诘问中开始,推开了中国摇滚乐的纪元。
起初的摇滚乐队,以用爱发电的北京青年为主,满腔热血,自学成才。
1993年迷笛音乐学校的成立,为全国各地热爱摇滚乐的年轻人,提供了学习专业知识,和汇聚成河的机会。
这一年的夏天即将秋天,在北京北三环西路32号,一家名为迷笛演艺器材高技术公司的二楼,作为一项副业,迷笛音乐学校在一团闹哄哄的氛围中成立了。
学校成立不久就成了一个乐手窝子,彼时京城的知名乐队乐手,经常会来排练,并且给参加培训班的学员上课,迷笛早期的学员,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老五、鼓三儿们的点拨。
这一年,山东青年电工谢天笑20岁,被《梦回唐朝》的吉他solo震得一愣一愣的,听说唐朝老五在迷笛乐器班授课,谢天笑毅然决然离开家乡,前往北京。
于是,1993年,北京双榆树双安商场楼下,多了一个日日逡巡的竿儿瘦青年,因为付不起几百块钱的学费,他只能伺机蹭课,成为了迷笛音乐学校第一届的荣誉学员。
1997年,谢天笑组建冷血动物乐队,正式登上中国摇滚乐舞台。
2014长江迷笛音乐节同年,迷笛音乐学校从短训班改成了两年制住宿教学,校址也从双榆树搬到了五环外的上地小学三层楼房里。
今天,上地小学被后厂村码农的子女活活儿考成了重点学区,而1997年的上地,就像是北京离世界尽头最近的地方。
也是摇滚青年离梦想最近的地方。
这一年的3月8号,妇女节,一批刚到北京的外地青年,被一辆黄色面的从双榆树的接待处拉到了上地迷笛音乐学校。
他们中第一个报名的少年,叫高虎。
高虎身上背着刚刚借钱买的电吉他和两块效果器,这笔欠款他大概需要两年时间才能还清。
2000迷笛音乐节好在年轻人和梦想朝夕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两年时间眨眼就要过去了。
1998年的最后一天,学校里组织了一场跨年演出,两年制的学生们倾巢而出,高虎也和胡湖组成了临时乐队完成了表演。
在新年到来前,张帆校长拨通了117报时台(是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东西,你电话拨过去,它负责告诉你现在几点),与所有憧憬着明天的年轻人一起倒计时迎接新年。
1999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迷笛音乐学校的所有学生们踩爆教室里的气球,噼噼啪啪的声音像鞭炮,也像一些陈旧的东西被打破发出的声响。
只是在当时,大概没有人意识到,这场演出,成为了中国摇滚乐一个时代力量的第一次集中亮相。
2000迷笛音乐节不久之后,迷笛第一届两年制住宿学员毕业,兜儿里干净得只有青春的他们,纷纷搬进了学校附近的村子,住进了一间间破败邋遢的农民房。
这个村子叫树村,它就这样意外地,成为了中国摇滚历史某个阶段的代名词。
在这一年,移居树村的高虎,尝试过在地下通道里卖唱。
一共唱了两次,一次一个多小时,一分钱也没见着;一次两个多小时,赚了四块二毛钱。
单打独斗未遂,他和在迷笛认识的李豫川、张静、迟功伟组建了痛苦的信仰,找机会演出,期冀着理想的生活,然后小心翼翼地掐灭自己的期冀。
希望乐队稳定,把我们自己的东西不断做好,希望能够维持生活——估计根本就没戏。
1999年,在新千年到来之前,以迷笛音乐学校为中心,北京上地树村一带孕育出了中国摇滚乐的第二轮星星之火,这些来自中国各地的摇滚青年,在这里练琴打鼓、组建乐队、谈论自由、平等、博爱,也谈论春梦和姑娘,他们只是一群不肯循规蹈矩的年轻人,就好像已经比别人眼里多了几分光芒。
也许彼时的中国还没有准备好迎接反主流文化的冲击,但至少树村的村民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群吵闹的年轻人,很快不再视他们为盲流。
只是或许他们需要剪剪头发。
2000迷笛音乐节每一天都是永恒,每个人都是天使。
如果说1999年以前的迷笛,给全国各地摇滚青年成为乐手、组建乐队创造了机会的话,2000年以后的迷笛,则是给乐队们登上舞台、乐迷们寻找同类创造了一个乌托邦。
在高虎许愿希望能够维持生活的1999年,8月底有一场免费演出,参演乐队包括舌头、废墟、铁风筝、秋天的虫子和张楚。
演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原因是现场几乎没有观众。
乐手们在北京深夜的街头抽着烟,互相调侃,不愉快很快一扫而空,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回到树村——打车太他妈贵了。
他们最终联系搬家公司叫来了一辆货车,18个乐手坐在货车的后斗里,歌唱着、怪叫着穿过北京的午夜。
穷且酷,且快乐。
但总得找到观众,不然摇滚青年今天傻乐,迟早傻悲。
刚刚搬到了上地东路某个平房简陋院子里的迷笛音乐学校,准备在新千年的第一个五一劳动节前后,在学校礼堂里搞一场汇报演出——为期两天的演出,由迷笛新老学生组成的33支乐队登台,检阅建校七年的教学成绩。
它被称之为——迷笛音乐节。
2000迷笛音乐节2000年4月30号的下午,初夏的校园里蒸腾着青草和啤酒的芳香,木马乐队奏响了迷笛音乐节历史上的第一个低音波浪。
琴房被临时征用为免费啤酒供应处,学校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举着酒杯的年轻人,水龙头在人群里肆意喷射,音乐经过的地方就有人在跳舞,每个人的脸上写满兴奋和自由。
学校的围墙,附近的村民蹲在上面,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
整个音乐节喝光了40桶鲜啤,北京音乐台在现场录制了720分钟的DAT磁带,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兴奋地坚信,这一定是一个意味着点儿什么的开始。
2000迷笛音乐节转眼次年,这种说不清楚的期待依然粗粝却充满生命力——2001年第二届迷笛音乐节的海报,和祖传老中医的广告贴在同一面墙上;木推瓜的宋雨喆赤裸着上身,在逼仄的舞台上被音箱绊倒,索性哪里摔倒就在哪里打滚儿,嘶吼着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舌头的吴吞,在所有人陷入癫狂的时候,喊出了21世纪中国摇滚那句最振聋发聩的祖训。
种子必须埋在地下,埋在土壤里,那样它才会长成一棵树,长成你需要的火把。
摇滚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
2000迷笛音乐节从这一刻起,迷笛、树村,以及舌头、痛仰、病蛹、废墟、夜叉、木马、木推瓜、诱导社们,似乎真的成为了一把把火把,照亮的,不再仅仅是树村周围的一小片村庄和田地。
越来越多自命不凡的青年人正在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一场全新的反主流文化正在崛起。
2002年,学校搬到了香山脚下的瑞王坟,迷笛音乐节第一次走向室外,大批青年人涌入校园,几乎所有的房子都被涂满了涂鸦;这一年,北京最早的街舞团体北舞堂才刚刚成立,而迷笛音乐节的现场已经出现了自发的街舞battle。
2002迷笛音乐节2003年,年轻的joyside,年轻的边远和刘耗登上迷笛舞台,开启了属于他们的清河朋克时代,紧随其后,五道口掀起向80年代纽约先锋No Wave致敬的No Beijing、霍营的摇滚公社、通利福尼亚的民谣和朋克,摇滚乐终于在北京的地图上,灿若繁星。
2003迷笛音乐节2004年,迷笛音乐节已经因为校园里容纳不下大批乐迷而被紧急叫停。
从这一年开始,迷笛音乐节先后移师更大的雕塑公园、和更更更更大的海淀公园,并加入民谣和电子舞台,渐渐成为我们今天熟悉的样子。
2004迷笛音乐节自2007年起,迷笛开始分享音乐节筹办经验,并参与了多个新品牌音乐节的举办。
在他们的带动下,音乐节,渐渐萌芽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
2007迷笛音乐节2009年,迷笛音乐节首次离开北京,开向南方,那一年,一桩南方开成为被渐次点亮的中国摇滚版图最动听的BGM。
2009迷笛音乐节后来就都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的故事了——伴随着这首BGM,迷笛陆续开到了上海、深圳、苏州、成都、利川、绍兴、钦州、济南、滨州……越来越多的城市烙上了这一带摇滚人的印记。
而中国音乐节产业,也终于如迷笛所愿,出现了爆发式增长,一年动辄举办一两百场音乐节,摇滚乐开始成为一个有希望养家糊口的行业。
高虎在整整十年前,亲口否定掉的那个期冀,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希望能够维持生活,有戏,终于真的有戏了。
此时的迷笛,则仍然在商业化的道路上保持着理性和克制,始终坚守着中国最摇滚音乐节的阵地,最大限度地维护着每一位加入乌托邦的成员的自由。
如何形容你我都无比了解的,迷笛音乐节这个乐园呢?我想用艾伦·金斯堡《嚎叫》中的一句诗大概非常熨帖。
每一天都是永恒,每个人都是天使。
2015太湖迷笛音乐节有了摇滚乐以后,另外一个可能就出现了。
在那18名乐手被一场免票演出放了鸽子,坐在搬家货车的后斗里穿过北京的午夜整整十年之后,2009年,刚刚成功把迷笛列车开到南方的张帆,在一家客家菜馆里攒了一个局。
在这顿饭局上,他和老王迪等几位老友聊出了一个新玩意儿——中国摇滚迷笛奖。
2011迷笛奖颁奖礼2009年10月23号,在北京798艺术区闷热的706厂房里,第一届迷笛奖颁奖礼召开。
中国摇滚乐23年、迷笛学校16年光阴中的过客们、未来的摇滚明星们,举着啤酒四处乱窜,理直气壮地接受一种表彰,前所未有的表彰。
痛仰在第一届迷笛奖上捧回了四块板儿砖,此时距离他们从迷笛音乐学校毕业搬进树村整整十年,距离他们参加那档音乐综艺红遍全网,还有正好十年。
从培训全国各地的音乐人,到举办音乐节,并带领音乐节走出北京,走向全国各地,再到今天,在摇滚乐星火燎原的时候,迷笛化身为一个记录者,记录这一切发生的过程,和漫长岁月里数不尽的英雄故事。
在回望过去的岁月时,舌头乐队感慨道:有了摇滚乐以后,另外一个可能就出现了。
1415深圳跨年迷笛音乐节在摇滚乐出现之前的那个年代,自命不凡的年轻人,有很大概率被视同为失足青年。
但在三十年之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把名字刻在了板砖奖杯上,他们成为一种新精神的象征——它代表着人人都需要有个性的发型,人人都有权利选择喜欢的职业,代表直视太阳,代表个体自由。
我在迷笛奖十年的时候,写过一篇《十年迷笛颁奖礼,半部摇滚名人堂》,在十二年的时候,又写了一篇《迷笛奖十二年:你曾经远远飘荡,像塑料袋在飞翔》,虽然第二篇由于疫情原因颁奖礼延期而一直没有发出来,但关于迷笛奖的情感,我已在这两篇文章中全情释出,在迷笛学校三十年的文章里不再赘述。
疫情从我们这儿拿走的,我们都要拿回来。
还记得前文提到的2004年,学校因为容纳不下大批乐迷而被叫停音乐节吗?那天张帆校长面对不肯离去的乐迷,许下了承诺:有些人说要纪念一下迷笛音乐节,迷笛音乐节没有死,永远不会的。
我们还会再回来。
今天的迷笛也许比2004年的处境更加艰难,疫情的影响还未完全结束,又需要面对一些品牌的诉讼,但我们仍然充满希望,希望时间最终能给迷笛一个公正的结果。
希望我们还会再回来。
很快就要重逢了。
2023年迷笛音乐节的全年主题是迷笛学校30年,海口迷笛音乐节已经在路上,全国其他城市的迷笛音乐节、音乐季、迷笛派、颁奖礼、孩迷派对,以及30周年的一些特别计划都已在落地中。
2023海口迷笛音乐节过去的三十年,迷笛和中国摇滚乐的开路者们,共同创造了中国的反主流青年文化,这其中也包括我,和你。
2013年北京乐谷的草地上,孩子们的迷笛第一次以舞台形式出现在迷笛音乐节现场,当那些天真的孩子,在令人羡慕的年纪,用手中的吉他弹起一串我们非常熟悉的摇滚乐和弦时,你便知道,在过去的时间里,这群泥泞里挣扎的人们,究竟在争取什么——只是为了个性能够成为人们成长的一个选择。
孩子们正式站上摇滚舞台的这一年,在深圳迷笛的现场,张帆校长说,是你们用希望、用理想,用一直在努力的精神,塑造了我们的迷笛。
2013上海迷笛音乐节2018太湖迷笛音乐节2013年张帆面对上万张年轻的脸,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1998年最后一天迷笛学校教室里那群踩气球的年轻人。
一年之后还是在深圳,2014年的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正在演出的是舌头乐队,吴吞请上了痛仰的高虎,1998年在迷笛音乐学校教室里踩气球的年轻人当中最优秀的代表者,在迷笛音乐节的舞台上共同完成了锋利如刀划开一个时代的那首《复制者》。
1415深圳跨年迷笛音乐节1314深圳跨年迷笛音乐节午夜到来,大屏幕上显示出倒计时的数字,数万名新时代的年轻人,和舌头、痛仰们一起迈过了时间的门槛,新的一年在漫天花火中欣然而至。
电影《逍遥骑士》的结尾,最终到达新奥尔良狂欢节的两位骑手,在一长串交错的镜头里流连,这串镜头的开头和结尾,都是阳光斜四十五度地照射下来。
在这串阳光照耀到的地方,仿佛就成了伊甸园,或者乌托邦。
这是我们的时代。
这是我们创造的时代。
2021成都战国迷笛音乐节感谢你在这个割裂和破碎的年头里读完这篇文章。
这或许需要花费二三十分钟的时间,这些时间本可以用来刷完一百条短视频,但你却只用它重温了一点点浪漫的回忆。
感谢迷笛把我们聚到了一起。
2021济南迷笛音乐节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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