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了铜锣湾古惑仔，新义安扛把子的九龙城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孕育了铜锣湾古惑仔，新义安扛把子的九龙城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九龙城寨

上世纪50-70年代，香港街头很容易看见两个帮会因为｢收陀地｣、｢收规｣(两个词语都解作收保护费) 而演变成｢开大片｣（打群架）。常常闹到防暴警察来镇压的地步，可见黑帮发展已经深入香港市井小区。

而在这种背景中，有个地方可以说滋养和孕育了香港后来的暴力团伙和黑帮文化。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龙城寨。

九龙城寨的历史演变

▲ 昔日的九龙城寨

这个时期的黑帮虽然涉足不少黑道生意，但很讲义气，收了保护费就得需向客户｢尽责｣。而对一些初来香港的乡里，黑帮也会提供少许生活费，还会介绍工作以及租房给他们。因此，此时香港黑帮的同乡福利会色彩不少于犯罪团伙。

毒枭｢跛豪｣吴锡豪最初偷渡来香港就住在九龙城寨

六、七十年代香港著名毒枭｢跛豪｣吴锡豪虽然臭名昭著，但会对新来香港的同乡多多接挤，甚至捐钱维修庙宇及骨灰坛场。

能量既无法被创造，也无法被消灭，全香港的底层人都住在九龙寨城，这是他们存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能量既无法被创造，也无法被消灭，全香港的底层人都住在九龙寨城，这是他们存活下去的唯一选择。

三不管、黄赌毒、脏乱差，是外人对九龙寨城的印象。

屎尿流过巷子里的明渠，翻了白眼的瘾君子被丢进公共厕所，和死老鼠放在一起，就像一座巨大的化粪池。

很多香港人嘲笑说，住在里面的人全是黑社会、大陆的政治难民和足够穷的穷鬼，作为回馈，九龙寨城有香港最棒的海洛因，赶上好日子，还能看见一百多人躺在房顶“追龙”（粤语古语，指吸毒）。

住在里面的人全是黑社会、大陆的政治难民和足够穷的穷鬼

即使这样，他们还有独特的鄙视链。

九龙寨城的鄙视链：吸海洛因看不起抽鸦片的，抽鸦片看不起玩冰毒的

妓院和赌场是九龙寨城自建成以来的传统，妓女通常是上了年龄的阿姨，寨城男人只能消费得起她们。

英属下的香港严禁吃狗肉，但寨城里三六九馆很多。三加六等于九，粤语里九和狗同音，老广州人还会说三六滚一滚，神仙企唔稳

“无政府的法外之城”，黑帮三合会就是寨城的法律，他们不光控制着毒贩、妓院和赌场，还有城里的一切自然资源。寨城人每月除了要给三合会保护费，还得交水钱、电钱。即使及时交钱，每天也只是最多八小时有水供应，水龙头必须得全开着。

这儿也有一口从清朝晚年就在的大井，但是没法喝，打上来的水都是已经被污染过的棕色，只能用来洗洗衣服。

不交钱的人也能活，得去集中在城中心的自来水管接，寨城里甚至有专门替人打水送水的行当。

这儿也有一口从清朝晚年就在的大井，但是没法喝，打上来的水都是已经被污染过的棕色，只能用来洗洗衣服。

九龙寨城原本是清政府在香港强留的中国“租界”，后来慢慢变成英国不能管，大陆不管的贫民窟

因为建在启德机场附近，黑社会专门挑飞机降落的时候火拼，观光客也会把九龙寨城当作香港的第一印象。

不过他们看不到藏匿在寨城里的混乱和污秽，能看到的是很多楼簇拥在一起，就像一个长在小花盆上的贫民堡垒。

房子只能修到机场限高以下，全部是居民在原有窝棚的基础上搭起的十四层简易楼，也就是说地基没变，这在建筑学上是个奇迹

当时的启德机场就在城寨边上

这个镜头也融入了很多影视作品中

2.7公顷大的九龙寨城，1987年政府预估寨城里居住了3.3万人，比旺角还要拥挤九倍。它不光是当时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区，同时除非你住在楼顶，你永远也不知道今天出没出太阳。因为楼挨着楼，即使有窗户也打不开，房子全没有排水，一年四季都是雨天。

就这样，依然有非常多的人住进来，原因很简单：租金便宜，也不用交税。

房顶是孩子们的乐园，寨城中心的幼儿园和养老院是仅有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由慈善机构运转，来吃下午茶的老人通常会不吃中饭，为了给儿女省点花销

但对于生活在里面的普通人来说，城寨的社会并没有比外面的世界更乱。在这里反而能自由独立的生活。

这里甚至有专门的教会学校和教士

能够不出寨城一步是有道理的，从糖果作坊到小卖部，从面条厂到理发店，还有一间教堂和一家戒毒所，传说三合会的老大也去过这间戒毒所“寻求帮助”。

寨城最出名的产业是牙医，诊所都是大陆医生开的，虽然他们的资质不被香港承认，但有的器械在城市最棒的牙医店也见不到，很多不是寨城里的港人也会到这儿看病。

一旦适应了九龙寨城的设定，因为穷而引发的烦恼往往会被邻里间的友情、陌生人之间没来由的熟悉感冲淡很多，人和人的距离也变得很近。

从牙医诊所到理发店、小卖部，城寨一应俱全

“当时四户人家住在一起，我邻居家先生因病去世了。他家小孩下了班先跑到我们家问「你们在吃饭吗」，我说「对啊，对啊，你要不要一起来吃」，于是他们又可以吃上饭了。”

正常在寨城里生活的人们没有因为环境恶劣而沮丧，他们反倒是最充满希望的一群人，去让小孩子接受力所能及最好的教育。

贫困是常态，反而浑然不觉

除了五六十年代出现的两起命案，1953年的一场大火，九龙寨城再也没发生过能毁灭全城的灾难。穷不是世态炎凉的借口，有的老奶奶甚至在儿女搬走之后还留在寨城，“人们怎么可以生活在一个安静得要死的社区里？”

因为价格低廉，这里很多小作坊都是大品牌、五星酒店的代工厂和供货商，他们平均每天要工作12个小时

警察偶尔也会进来调查案件

虽然九龙寨城被叫做法外之城，但这里的犯罪率并不高。主要维护治安的是寨城人自发组织的九龙城居民福利会，“抢劫犯一般都是刚进城的外来人做的，我们干的最多的事儿是指路”。

黑社会和他们旗下的产业住在城的另一侧，和居民分开，两方的生活很少有交集。三合会最主要的课余活动其实就是收保护费。

香港警察从1950年就开始在九龙寨城巡逻，不过因为城里道路窄，路况差，他们看过几条大路就撤了。食品安全署和防疫署也会定期来寨城检查，预防超大规模的传染病。

跑遍全城送信的邮差是最了解九龙寨城的人，警察和黑社会相处得也算是融洽，他们偶尔还会和寨城居民一起打打麻将

▲ 影视游戏中的九龙城寨

在电影导演眼里，九龙寨城是未来的，赛博朋克最好的场景。

九龙城寨是赛博朋克爱好者的圣地

“城寨矗立在一条跑道的尽头，等待被清拆。它一直是屠夫、无证牙医和毒贩的家。……那些杂乱无章的窗户就像梦之巢，它们似乎吸收了启德机场的全部疯狂活力，他们像黑洞一样吮吸能量。”——威廉吉布森，他的「旧金山三部曲」被称作赛博朋克开山之作，故事背景里的暗城就是出自于九龙寨城。

攻壳机动队就是以九龙寨城为背景设计的赛博朋克作品

攻壳机动队和环太平洋是能让你一下联想到九龙寨城的赛博朋克作品，还有诺兰的蝙蝠侠之谜、科幻片银翼杀手和鬼片鬼域，或是模仿或是直接照搬。

很多游戏对这里场景经常或是模仿或是直接照搬

对好玩游戏的小伙子来说，生化危机、使命召唤、热血无赖、街霸这些可以逃学去玩的游戏里，背景里也会出现九龙寨城。

蝙蝠侠之迷的片场和成片，九龙寨城仿佛是滋生科幻和罪恶的未来之城

电影《血点》通常是外国人了解九龙寨城的开始，讲打黑拳的故事

周星驰的功夫里猪笼寨城明显就是九龙寨城的翻版

而在中国电影里，周星驰的功夫里猪笼寨城明显就是九龙寨城的翻版，O记三合会档案和寨城出来者是比较突出九龙寨城的电影，尤其是后者，使用手持摄影机在寨城实地取景，是一部无法再翻拍的作品。

分别是寨城出来者和O记三合会档案的剧照

电影《重案组》就是在九龙城寨取景

九龙寨城拆除前，香港政府曾经允许成龙拍摄电影《重案组》，电影讲了更多成龙的故事，不是九龙寨城的故事。

九龙城寨其实出了很多后来有名的演艺圈人，比如黄贯中和大名鼎鼎的黑帮片导演，杜琪峰，都是从小在城寨长大，又走出城寨，但是相信童年的记忆给了他们难忘的回忆。

香港黑帮片之父，杜琪峰导演

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绘制了很多名为“九龙城寨”的油画

黄贯中作品

▲再见，九龙城寨

1987年，距香港回归还有十年，中英两国共同决定拆除九龙寨城。它在政府眼中只是一个臃肿的贫民窟，迟早都要拆，只不过是谁动手的问题。寨城人极力抵抗，有人打电话给台湾，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拆寨城，也有人以自杀示威。

镜头里最后的城寨

拆迁的前一晚，摄影师sun hoo和四世同堂的一家人吃了最后一顿饭

拆迁的前一晚，摄影师sun hoo和四世同堂的一家人吃了最后一顿饭，饭后除了外祖母，没有人愿意打扫卫生。外祖母对他们说：这里一直是我的家，即使它即将被收走，我也要让它保持我想要的样子，干净而整洁。

拆迁是不能改变的决定，后世却因此改变。走进九龙寨城拍摄的摄影师几乎全是外国人，它就像东方的漩涡，持续不断地吸引着西方人和日本人。

现在能看到的九龙寨城的信息，都来自别国的记录。

日本人甚至在神奈川县直接复刻了一版，建了一座新的九龙寨城。

日本人甚至在神奈川县直接复刻了一版，建了一座新的九龙寨城。涂鸦都一样，连房间里的垃圾都是从当年九龙寨城直接买过来空运到日本的。

黑暗之城

最出名的是《黑暗之城》，由一名加拿大摄影师和一名香港摄影师共同工作五年出版的作品。 在制作《黑暗之城》期间，两位摄影师每天都要出入寨城，几乎成了寨城的居民，并与不少当地人成为朋友。这本书不仅是外人视角下的九龙寨城，还有大量居民生活片段、街巷实拍，是无法复制的影像资料。

“如果我们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定要在那立马拍下来，因为要让我们再找到这个地方基本不可能”对于在这里拍摄的摄影师来说，迷路和语言不通一样可怕，他们只能安慰自己：每次旅行都是一次冒险，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发现什么。

除此之外，港政府也允许一个日本探险队进城拍照和测量，《大図解九龍城》是探险队留给所有对寨城感兴趣的人的礼物。和《黑暗之城》比，它的文字更少，图片更多，这部作品将寨城的建筑、道路梳理得非常清晰，正如下民几张图你所看到的那样，横版寨城解剖图精细得就像清明上河图。

《大図解九龍城》是探险队留给所有对寨城感兴趣的人的礼物

日本摄影师宫本隆司也随探险队进入了九龙寨城，这是他拍过最美的废墟，影集《九龙城砦》也是宫本隆司最出名的作品。

随意搭建的建筑和人们杂乱的生活在镜头下变得有序起来，九龙城寨就像一个逝去的黑暗童话。

九龙城寨公园

今天，香港政府在九龙寨城的原址上盖了个公园，里面有一间房屋的地基、一个等比例缩小的寨城模型、一块介绍寨城历史的小黑板。

在没住过九龙寨城的港人眼里，这里只不过是一段阴暗的历史，是属于另个时代的符号记忆。